书画“无绝”感恩“无尽”

一周前的端午节，当天还在站着创作书法作品的陈佩秋先生，晚餐进食后突发不适被送往中山医院救治，并于次日凌晨匆匆离开了我们。先生平日喜爱鲜花，喜欢史努比长毛绒，每次我带着大大小小的长毛绒玩具，总能把老人家逗得捧腹大笑，在恩师陈佩秋先生告别仪式上，我将一只先生最喜欢史努比的玩具放入先生的棺椁中，那一刻我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先生对我的敦敦教导。

先生曾经说过，对大自然的概括取舍是否得法，对艺术风格的形式取舍是否对路，这些都不能只靠自己一人的主观判定，它必须依靠并听取同行和大众的指教与批评。

我常常带着自己的作品，来到先生家里，向她请教。年逾九旬的先生每次打开我的画作，总会仔细地审阅，给出她的建议，很多时候都是肯定和鼓励，如“气韵生动，线条挺拔，天真雅趣，设色鲜明，构图合理”等，同时也会指出我们不足，并督促我要多外出写生，在自然中获取真知，结合对古人技法的学习深入，反复揣摩，这也是她年轻时候学习绘画遵循的道路。先生曾经与程十发先生赴云南写生三个月，住在工人的宿舍里，每日白天十多个小时写生，仙人球、春兰几乎可以画的植物都画了个遍。在上海的时候，先生在巨鹿园养了上百只鸟，数百盆兰花，三天两头对临写生，去西郊公园对植物飞禽写生也都是家常便饭，值得一提的是，有一次我将先生七十年代的作品春柳白鹭展开想请先生题写诗堂时，先生看到这张作品还清晰记得这是她在上海西郊公园与画院其他几位画师写生后回家创作的作品。兴致来时，先生也会讲解她利用西画叠彩的青绿山水技法，如何令画面层次更为丰富通透，颜色更为鲜丽，开创了陈氏青绿山水的新风。

先生的书法早年学习怀素，储遂良，倪瓒等古代名家，无论是楷书的秀丽工整还是草书的飘逸灵动都是当今书坛大家膜拜的神品，每当先生对于我的作品感到满意的时候，总会为我的画作题写诗堂，“云山在望”、“松下憩禽”“花树春风”……，如此倒也是收集了不少，现在这些珠联璧合的作品，也是成为了绝响。

除了在绘画技艺上的指导，先生更多地是教我如何做人。先生喜欢史努比，因为动画片中，心地善良又非常聪明的史努比，在先生的眼中，就像是我们晚辈一样。先生曾说，“我最喜欢史努比了，像小孩一样。”先生有100多只史努比玩偶和玩具，有时候先生工作累了，就放下笔，拿起史努比搂在怀里，顿感精神一爽，我有时候也会跟先生一起聊起自己看过的金庸武狭片，先生也会笑得像孩子一样。她的狭气义胆，干脆利索以及与人为善一直是我为人处世的标杆。她热心慈善公益事业，多次在慈善义拍上捐助自己的画作，也接济生活学习有困难的晚辈。在她眼里，力所能及地去帮助别人、成就别人，与书画一样，也是自己的使命和担当。就像她在2014年获得上海市文学艺术终身成就奖时说：“上海就像我们的母亲一样，我永远爱这个城市。”我想，上海人民也永远会记得她。

先生曾经跟我说，希望今后能够一辈子爱中国画，爱中国传统文化。这句话也让深深感到，绘画艺术博大精深，而学好中国文化更是尤为重要，唯有不断努力钻研探索才能得其一二。先生将宋元传统的大山大水体格与现代笔墨形式相结合的开拓创新，既传达出宏阔的山水意境，又充满水色天光的交响，更展现出她人到晚年的通达情怀，一如她简约朴素的衣着，花白的短发，难掩其快人快语、坦率大气的风格。

“我要画画，到生命最后一息”先生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直到生命的最后时间，还在进行创作，先生的绝笔“余音绕梁”，冥冥中也代表先生不会离我们远去，她的率真爽朗、宽厚大度的性格，对艺术孜孜不倦、追求创新的精神永远激励着我们。先生有一方闲章，上有“无绝”二字，来自于屈原《九歌·礼魂》中的“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展现了先生一生对家国、对艺术的执着之念。

先生归去前一周，惠赐一张书写“云山无尽”的横批给我，取自我斋名“无尽轩”中“无尽”二字。如今，我默默凝视着先生留给我最后的遗墨，祈祷先生神栖安养：

高花阁前拜古松，

来去随缘自从容。

云山无尽愿无尽，

常盼儿孙继宗风。

（彭历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