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武侠消亡史：文艺复兴如何消解中世纪盛行的骑士精神？

文/文史一剪梅

不同于中国古代“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历史进程，西方古代历史从公元五世纪开始，到十四世纪文艺复兴运动逐渐兴起，这漫长的一千年间的历史，都可称之为中世纪。

中世纪欧洲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政教合一的上层建筑，和零零散散的城邦制为主体的社会组织结构。与中国同时期的高度中央集权的社会结构相比，中世纪这种在教会主导下的城邦制的结构，其实更像是武侠小说中常见的江湖：即比较松散的联盟之下，每个联盟的参与者独立管理自己“门派”的势力范围。

那么与之相对应的，江湖之中有“侠义”精神来保障社会秩序，而中世纪的欧洲，则有骑士精神作为社会正义的守护者，维持基本的社会秩序。

一、中世纪欧洲贵族庄园制经济下，骑士精神应运而生，骑士成为顶层贵族和底层农奴之间沟通的桥梁

然而正如近代历史上中国传统的儒家思想在西方文化的入侵下迅速崩塌一样，延续了一千多年的骑士精神，在文艺复兴的强大动能下迅速消退，成为泛黄的历史堆里，一串令人唏嘘的文字符号。

任何一种能够流传千古的精神和信仰，一定是有其现实基础。正如马克思在《资本论》之中所说的那样：“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骑士精神在文艺复兴时期迅速消融，跟当时社会的经济基础发生变化有着直接的关系。文艺复兴以前，欧洲古代基本的经济形式，是以封建领主和贵族阶层为主体的“贵族庄园制经济”，在这种经济模式下，大多数的底层民众没有土地，只能以“雇农”的身份为别人打工。

雇农身份有个非常显著的特点就是必须依附于土地主，即贵族阶层才能够生存，这种依附关系之下，雇农本身对于所依附的贵族领主而言，是没有任何能够对抗的资本的，用现代经济学理论来说，就是没有“议价权”。

没有议价权，也就意味着剥削和压迫，中世纪欧洲的广大底层雇农相比于中国古代的自耕农，其面对领主贵族时的独立性更弱，近乎于奴隶。而且阶层之间的流动也因为土地的世袭继承制度，陷入滞涩。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中世纪的欧洲从整体而言，已经进入了封建社会，这种源自奴隶制度下的阶层固化，显然是不符合社会往前发展的渠道的。但因为技术等方面的限制，当时的欧洲又不能像同时期的中国一样，以造纸术和印刷术等文化技术的进步，推动知识的下沉，使底层民众通过“科举”等文官制度进入上层，释放社会累积矛盾。

在此基础之上，独具特色的骑士阶层就产生了。从经济基础来看，骑士阶层的产生，是大领主，大贵族为了保卫自己的利益，通过分封土地的形式，将一部分底层战士同化为统治阶级 ，以扩大统治基础，并在实质上缓解社会矛盾的产物。

说得直白一点，欧洲骑士阶层的产生，等同于中国古代封建王朝时期的科举选官制度。只不过中国古代是通过文化的方式实现阶层的流动，而当时的欧洲是通过武力来实现阶层的流动。

既然如此，就不难看出骑士阶层实际上在一定程度上充当着沟通上下阶层的桥梁，缓解社会矛盾的责任。他们同时兼具出身底层，但又称为统治者一员的双重身份，对下层民众饱含同情，对上层社会又有着“知遇之恩”的忠诚。

而对底层民众的同情，和对上层贵族的忠诚，就构成了骑士精神最主要的两个方面。二、中世纪末期科技生产力发展，传统贵族庄园制经济逐渐解体，骑士阶层也随之消失

中世纪以后，也就是公元十四世纪后期开始，随着东西文明的交汇，科技技术的进步，欧洲世界的经济基础已经发生了变化，相应的社会制度也随之而变，在贵族庄园制经济为主体的基础上产生的骑士精神，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根基。

文艺复兴的起源，是东西方文化交流带来的社会生产力的进步，和商业活动的繁荣。而商业活动的繁荣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以前作为社会底层的雇农，农奴可以不依靠土地来生存，这时他们与奴隶制贵族之间的人身依附关系就开始减弱，“议价权”随之提升。

反映到社会生活之中来，就是底层的农奴们开始追求更多的权利，更好的生活，而且他们不再是只有其骑士的方式成为统治阶级这一条路可选。

根据《骑士宣言》之中的誓词：“强敌当前，不畏不惧，果敢忠义，无愧上帝，忠耿正直，宁死不屈，保护弱者，无违天理! ”

骑士的本质，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为大贵族作战，从而将自己变成小贵族。说白了，就是刀口上添血，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这自然不失为一条道路，可当社会发展到有了别的出路，底层民众不通过为别人卖命，也可以获得较好的生活的时候，骑士自然就不是最好的选择了。

骑士阶层都不存在了，骑士精神自然也就快速的消亡了。

另一方面，从社会文化的角度来讲，骑士精神从诞生开始，就与教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在中世界欧洲政教合一的体制之下，教会本身就可以看做是最大的贵族，骑士精神最早，也是教会作为统治阶层的代表，为了压制世俗皇权，以神灵的名义获得底层民众的效忠，因此往往骑士精神和虔诚的信教是联系在一起的。

同时，骑士精神所倡导的怜悯和忠诚，又与教会所秉持的理念相近，因此骑士精神与教会之间，是密不可分的关系。但是中世纪末期，教会高层腐败，逐渐沦落为跟世俗贵族一样的压迫者，不再能代表最底层民众的意愿，由此成为文艺复兴反对的目标。

而文艺复兴所倡导的“以人为本”的理念，本质上是提倡人的主观能动性，是现代科学的萌芽，科学与玄学的对立，就促使了教会更进一步的走向底层民众的对立面。

受此影响，与教会紧密相连的骑士精神，也就不再成为人们的信仰，迅速的消亡了。三、骑士精神的本质，是底层民众对于自由公平精神的向往，也是当时上层社会为了稳定社会，牺牲一部分利益来换取秩序的妥协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当世界东方的中国士大夫们，高举着儒家“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时候，在西方，骑士精神方兴未艾。“我们要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我们也要互相支援。我们要以温柔对待软弱的人，但要严惩..之徒。”

亚瑟王这句话可以概括骑士精神的核心，通过对比就不难发现，不管是东方的“横渠四句”，还是西方的骑士精神，其中都有一个最重要的主题：即“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或者说“为生民立命！”

如果抛开信仰和人类本身的同情心不提，只从社会秩序的角度来看，不难看出骑士精神和儒家思想的核心，就是帮助处在社会底层的人。

需要帮助，自然是因为他们是弱势群体，就如同武侠小说之中大侠们为什么总要行侠仗义，是因为有恶人在为非作歹。骑士精神强调的同情心和怜悯，本质上其实与“大侠”们仗义行侠没什么区别，就是为弱者发声。

从这个角度来看，骑士精神可以看做是当时社会底层民众，出于对统治者的无力，希冀有人能够站出来为自己发声的向往。而骑士们本身又因为自身道德或者是更为接近普通百姓，所以充当了这个角色。

再从另一个骑士精神的核心“忠诚”来看，又不难看出骑士们本身还是通过依附于大贵族来获取自己能够“行侠仗义”的的资格，也即是武侠小说之中的“武功”。

因此来看，骑士精神也可以看成是在封建制度的社会结构之下，处于社会上层的贵族阶层和处于社会底层的雇农，平民阶层互相妥协，融合，从而构建出一个比较稳定的社会秩序的理论支撑。

那么，既然骑士精神是中世纪欧洲阶层流通的重要保障，等文艺复兴以后生产关系带来社会阶层的剧烈变动，农奴阶层和以土地为最主要生产资料的领主阶层的逐渐消失，也就决定了骑士精神的消融。结语

综上，骑士精神是在中世纪欧洲贵族庄园制经济基础之上形成的，其本质可以看做是欧洲封建时期，作为社会底层的农奴们对于正义和公平的向往，也可以说是领主贵族们为了社会有秩序的稳定发展而向自身利益导向做出的妥协。

而骑士精神的消亡，根本原因在于贵族庄园制经济的解体，使得骑士这一特殊的社会阶层逐渐从社会上消失，骑士精神失去了其承载的主体。同时，因为中世纪骑士精神与教会之间密切的联系，文艺复兴运动提倡的科学和以人为本的理念，在打破神权专制的同时，也加速了骑士精神的消融。

但正如近现代中国提倡的新文化运动，反抗儒家封建礼教一样，骑士精神并非从现代人的思想之中根除，而是作为一种深层系的文化习惯，融入到现代西方人的文化传统之中，从未消失。

参考文献：

《骑士宣言》

《资本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