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士潘阆的求仕之路：有志思光国，无才可佐君

潘阆（làng）（？—1009），字逍遥，号逍遥子，大名（今属河北）人，宋初著名诗人，也是位隐士。但他这位隐士和寻常意义上的隐士不同。寻常的隐士都是在僻静处盖间房子，自耕自足，不问世事；有人去拜访就接待一下，但如果朝廷请他做官，则会断然拒绝，如林逋、种放等人。潘阆则是有做官的心思，却无法如愿。其他隐士是主动的隐，他是被动的隐。

宋代绝大多数文人都通过科举入仕，而潘阆那么想做官，却没有参加科举的记载。至于原因，王禹偁在《潘阆咏潮图赞（并序）》中说他：“脱屣场屋，耻原夫之流；栖心云泉，有终焉之计。”脱屣，比喻把某件事看得很轻，无所顾恋，就像脱掉鞋子一样；场屋，指科举。这里是说潘阆自视甚高，不肯与寻常举子一比高下。

但更主要的原因，我想是因为当时科举考试被录取的人数很少，由科举入仕这条路非常难走。在太祖朝，平均每次科举录取的人数只有十二、三个，不少年份的录取人数仅是个位数。潘阆也想通过科举入仕，无奈很难。他年轻时曾到过京城，有一首诗，可能是写给当时的翰林学士李昉的：

上李学士

名场欲独立，一念一心寒。

白日升天易，明时取仕难。

家园半牢落，须发渐衰残。

试把平生业，来投作者看。

“白日升天易，明时取仕难”，正体现了科举入仕之艰难。到了太宗朝，才逐步放开每科的录取人数。如寇准参加的太平兴国五年科举，录取了119名进士；王禹偁参加的太平兴国八年科举，录取了229名。但这时的潘阆可能已不想参加考试了。

古代人们用“鲤鱼跃龙门”来比喻科举中进士，可见其难

既然不走科举这条路，那还有别的路可走吗？有的。潘阆想通过结识朝廷大臣的方式，请他们在朝廷中为自己扬名，直接把自己推荐给皇帝。为此，他结识了很多大臣，如早期的宋白、柳开、高锡，中期的寇准、王禹偁、张咏，后期的孙何、丁谓。这些人不仅是朝臣，还是文学之士，但潘阆与他们交往，恐怕不单单是文学上的交流。他在《叙事答所知》诗中说：“有志思光国，无才可佐君。知音时见赠，应达圣朝闻。”不知这位“所知”是谁，但可以看出潘阆希望他在朝廷上以及皇帝面前多提提他的名字，以便进入仕途。

太平兴国年间，潘阆在京城结识了宋白、柳开、高锡等人。宋白对他的诗才很是赞赏，称许道：“宋朝归圣主，潘阆是诗人”，把他看作是有宋以来的代表诗人。可是他这次没能进入仕途，原因如下：

宋代僧人文莹在《湘山野录》中，记录了潘阆与卢多逊密谋立秦王赵廷美为帝的事情。赵廷美是宋太祖赵匡胤、宋太宗赵光义的弟弟，太平兴国七年（982）被以谋划篡夺皇位的罪名贬为西京留守，很快又被贬到涪陵，忧愤成疾而死。赵廷美的被贬，是罪有应得？还是被冤枉？正史当中写得非常隐晦，我无法下结论，只好悬而不决。既然赵廷美篡夺皇位的事不能确定，那卢多逊与赵廷美勾结谋反的事也不能确定，潘阆参与此阴谋更无法确定。

但不管事实如何，当时的官方说法就是卢多逊与赵廷美勾结谋反。潘阆可能因与卢多逊交往密切，受到了牵连，所以离开了京城，辗转到江浙一带，以卖药为生。他对于自己的遭遇很不甘心，在《中秋无月》诗中，他写道：“西风妒秋月，浮云重叠生。”隐隐透露出他的愤懑。

这时的他不得不断了做官的念头，他在《自叙吟》中说：

高吟见太平，不耻老无成。

发任茎茎白，诗须字字清。

搜疑沧海竭，得恐鬼神惊。

此外非关念，人间万事轻。

看样子他是以作诗为事业了。

潘阆在江浙住了很多年，期间他边卖药，边在江南的山水间游玩，也算是逍遥自在。他的诗名传遍了江浙，还结识了杭州隐士林逋和当时的苏州长洲知县王禹偁。王禹偁很羡慕潘阆闲云野鹤的生活：

寄潘阆处士

烂醉狂歌出上都，禾风时节忆鲈鱼。

江城卖药长将鹤，古寺看碑不下驴。

一片野心云出岫，几茎吟发雪侵梳。

算应冷笑文场客，岁岁求人荐子虚。

但王禹偁实在不了解潘阆内心真正的想法。

潘阆在杭州时，曾作《钱塘观涛诗》，广为传诵。图为清人所绘《钱塘观潮图》

淳化年间，在离开十几年后，潘阆又回到了汴京。至道元年（995），通过宦官王继恩的推荐，潘阆得到了太宗的召见，赐进士及第，任命为国子四门助教。但不久太宗就以“狂妄”的罪名收回了他的进士分和任职。

太宗之所以这样做，据宋人张师正《倦游杂录》记载：当时太子未立，潘阆游说王继恩劝太宗确立太子，并且说：“南衙自以为应当被立为太子，立了他也不会感激我们。不如劝皇帝立皇子中不该立的人为太子。”南衙本指开封府衙，这时赵恒——即后来的宋真宗——正任开封府尹，所以用“南衙”代指他。王继恩照计对太宗说了，太宗大怒，马上把赵恒立为太子，随即把潘阆贬为平民。

不知道潘阆是否真的说过这话，但太宗认定就是他撺掇的王继恩；假如这是真的，那潘阆也是个投机之人。

至道三年（997年），太宗驾崩。王继恩仍打算改立其他人，被宰相吕端破坏了阴谋，真宗顺利即位，王继恩被贬。潘阆因为此事逃出京城，提心吊胆地在外地躲藏。

旅舍秋夕书怀

边鸿过尽背枕卧，弟侄无书忧胆破。

蛩声更苦不忍闻，半夜起来塞耳坐。

但他最终还是被抓获，收进京城监狱内。不过他很幸运，真宗为了体现自己的宽宏大度，很快释放了他，并任命他为滁州参军。潘阆万万没想到，自己做官的心愿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实现的！在赴任途中，他作诗道：

赴滁州散参军途中书事

微躯不杀谢天恩，容养疏慵世未闻。

昔日已为闲助教，今朝又作散参军。

高吟瘦马冲残雪，远看孤鸿入断云。

到任也应无别事，愿将清俸买香焚。

宋朝的参军有录事、户曹、司法、司理等名目，分理诸曹事务，不知潘阆负责哪项。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正式任职。三年任期满后，潘阆离开滁州。当地百姓很喜欢这位老诗人，纷纷来送他：

离滁阳诗

长亭黄叶正纷纷，一曲骊歌酒十分。

须信滁阳人有意，满城来送散参军。

潘阆离开滁州后可能到过京城，为了等待新的任命。但结果不满意，最终他决定恢复平民身份，继续游山玩水。在离开京城时，他留诗给孙何、丁谓：

阙下留别孙、丁二学士，归旧山

名利路万辙，我来意如何。

红尘三尺深，中有是非波。

波翻几潜没，来者犹更过。

归去感知泪，永洒青松柯。

这次，他是彻底对仕途死心了。从此他遨游于大江南北，放怀湖山，做他的逍遥子去了。

潘阆曾在华山下倒骑驴，被人绘成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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