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太热爱表演反被冷待20年，张颂文：被巩俐金口认证过的老戏骨

一年多前，张颂文进入娄烨新戏《兰心大剧院》剧组，那是他近20年未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正确”。20年前，张颂文是北京电影学院的优等生，业务过硬，但由于他颜值不高再加上对于表演太过较真，以至于毕业后的3年面试了800多个剧组，连个响都没有。直至今年初，娄烨的电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下文简称《风雨云》）上映，张颂文扮演的开发区主任唐奕杰成了片中最出彩的角色。人们这才发现，他已经演了4部娄烨的电影，还是钟汉良、林志玲等明星的私人表演老师。终于，坐穿冷板凳的张颂文迎来了他的春天。

在《风雨云》上映前，尽管圈内公认张颂文的戏好，但是在影视圈摸爬滚打快20年的他，在观众印象里还算不上熟脸。用他的话说，他很“衰”。很长一段时间，他只能等菜市场快关门的时候去买菜，“早上去买青菜论斤卖，傍晚收摊论堆卖，一块五一堆。”去了几个月，他跟摊主混熟了，后者把烂苹果和地上的菜叶子都扫起来给他，“他们问我是不是用来喂家里的小宠物，我说对啊，但是谁知道你还没有吃饭。”那年冬天，张颂文经常头晕，去医院检查才发现自己贫血了。

在没有戏拍的日子里，张颂文竭力维持着生活的尊严。为了对抗大段空白日子里的百无聊赖和抑郁情绪，他每天睡觉前都要在本子上写下第二天的待办事项。“十件以上是肯定有的，多的时候写了四五十件。比如窗户的开关太紧了，要滴点油；楼道拐弯处的邮箱掉了一个螺丝，要重买个螺丝给它拧上；外头香椿树长到阳台里来了，给它拉根绳再牵进来一点，每年就有香椿可以吃了。我严格地去执行并完成它们，做完一件事就打一个钩。”

这种在别人看来有点神经质的做法，却构成了张颂文的生活。“睡觉的时候就觉得，哇，我今天很充实。家里人打电话问，你这两天忙什么？我说我忙太多事情了。”刚开始，他是为了提着一口气，骗自己喜欢这些生活琐事，后来骗着骗着，发现自己还真挺喜欢的。“任何人的一生都是打发时间，看你怎么打发了。把时间利用好，就是最好的提升。”于是，生活成了他表演的操练场，他给自己安排观察练习，去医院观察人的焦虑状态，和上班族挤地铁，看他们的穿衣特征，还有派出所、学校、政府……他相信这些地方处处都充斥着未来角色的细节。

果然，他接到了唐奕杰的角色。因对表演太认真讨人厌在饰演唐奕杰的角色前，张颂文列了上百个问题问自己：唐奕杰平时看什么样的电影？有没有朋友？对他爸妈好不好？最讨厌什么？有没有做过好人好事？怎么看待教育……“如果问到某个问题没有答案，我就总觉得有问题，就总觉得唐奕杰是死的，不是个活人。”

在遇到娄烨前的很长一段时间，这样的创作方法让张颂文觉得自己是错的。他曾经和别的导演这样聊过，“对方说我是神经病，在耽误他的时间，后来多问了几次，他就跟投资方说让这个人滚蛋。”但是娄烨很欣赏张颂文这点，《风雨云》开拍前，他和张颂文很详细地讨论过唐奕杰的官职、权力范围以及级别。而去年，李霄峰导演想找张颂文演个爸爸的角色，他穿了那个角色应该穿的衣服去见导演。当时，他背对房间站定在阳台上，请经纪人指着他的后背问导演“这是不是那个爸爸的背影”，经纪人觉得他很奇葩，问这是什么意思？“我说我希望连我的背影都是这个角色。”

一直以来，张颂文信奉表演靠实力取胜，但演艺圈需要的是聪明人、脸蛋和时机，实力很多时候不是最重要的。张颂文这近20年来对表演的坚守，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因为我经常没戏拍嘛，身边的人就会说你检讨检讨你自己，你为什么要像大奇葩一样地活着？”说到这里，张颂文情绪激动，大家都劝他，为了拿到更多角色，他应该学着做外界认同的那种演员的样子。于是，他不再追问人物前传，和导演讨论表演方式的时候，对方一旦否定立马附和“对对，我刚才说完也觉得挺傻的”，自个儿再转身关起门来琢磨。有一次在沙漠里拍戏，张颂文看到风沙把垃圾袋里的饭盒吹得到处是，就问剧组要了一个黑色大垃圾袋捡散落的饭盒。不知不觉越捡越远，一回头，发现演员车已经开走了。张颂文打电话给剧组同事，“我说老师，我还在沙漠里，他告诉我你不是要捡垃圾嘛，你留在那慢慢捡吧，我只能说我不捡了，不捡了。”但是初次见面的那天，巩俐听完张颂文关于表演的心路历程，拉着他的手说，“颂文，我们都要继续保持这样。”“你看，巩俐告诉我我是对的。”张颂文回忆起来一脸骄傲。虽然坐了很多年冷板凳，但张颂文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大多数人只是庸碌地生活，而他找到了毕生志愿并沉浸其中。“我就一直在这里耗，我要跟我的命运赌一把。什么影视圈寒冬不寒冬，我都过了20年的寒冬了，再寒冬我都在干这个职业”。

唐奕杰的角色令他声名大振，从前半年才接得到一部戏，到现在几十个剧本等着他挑。“张颂文老师也来”甚至成了剧组邀请其他演员的一个砝码，尽管有时他并没有答应参演。好不容易从冷板凳上站起来的张颂文，一再叮嘱自己要保持初心，但难免会被市场的热情融化掉少许自我的边界。“前两天我让别人给我拍照，之后我突然来了一句用美颜可不可以？一说完我就抽我自己的大嘴巴，我怎么也变成了一个想讨好别人的人呢？”他分析起来，用了美颜拍出来会比较帅，帅了就有更多粉丝喜欢，粉丝多了就会有更多人去微博留言，资方在考虑用不用他的时候可能会觉得，这小子还有点流量。上岸的诱惑也是有的，朋友们带着项目找张颂文做编剧、做导演，他都拒绝了。他的表演课程在圈内很有名气，准备转型做演员的流量小花都托人来报名，但他不一定接单，“教表演是为了应付房租和日常生活的无奈之举，但我怕多教分心，到头来只成了个表演老师。”他还计划着明年一定要学会存钱，“我发现小学、初中同学里面大部分人都有了一套房子，而我今年40多岁了，还在租房子住。北京就不考虑了，我回老家，在老年之前买一套100万以上的房子，如果买不起，哪怕是一室一厅也好。”他兴致勃勃地构想，像是在计划一场秋游，但马上又回到了现实。“但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我也不知道。这个行业变数太多了，我这个人又笨，每次都表达我很热爱一个角色，让人家觉得不用给钱我也可以演。我以后要尝试一下没有那么热爱，是不是这样他们就会多给我一点钱呢？其实这样做也挺混蛋的。”张颂文还是没想明白。